2015年4月18日 星期六

一片風景

為了醫院投稿寫的。

真的有這麼一位大哥,當時我們稱他為貓頭鷹大哥;阿珠阿姨也是真的,當時剛到4A沒多久,因為她在臉書寫了篇網誌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notes/i-rong-lin/不負責任小事分享110807/10150259519128182?pnref=lhc;阿梅阿嬤也是真的,松竹梅拍照也是真有其事,且她們三位阿嬤實際上是同住一間。

都是真實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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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如果我必是那片最先墜跌的落葉,願我能繼續豢養這片大地。

        親愛的,我生病了...。

做了化療的我沒了頭髮,食慾不佳、翻身倚賴別人、大小便非我能控制,我轉進了安寧病房,還沒轉進去前我總在猜測那會是怎樣的風景。我的窗戶望出去好多小葉欖仁,是我最喜歡的樹,適逢冬季是小葉欖仁最美的時節,沒有半片葉子卻能展現出最美的姿態,她奔放、羞赧、堅毅的在等待春天 。對面的阿連阿嬤是兒子在照顧,那位大哥是頭髮稀疏、有大肚腩的中年男子,是個老實又孝順的兒子,每天清晨替阿嬤梳洗完畢,就到護理站拿了報紙,開始朗誦新聞,而我也受惠一起“聽”新聞,大哥的聲音在這病房沒有一天缺席 。這裡的護理師很不同,每天帶著微笑介紹自己,能同理我們的不適,增進更多舒適,今天她評估斜對面床阿珠阿姨的腳越來越腫,她帶著阿姨的女兒一起為媽媽美足護理,阿珠阿姨好開心嚷著每天都要做,阿連阿嬤的兒子也說著要學起來為媽媽按摩,病房裡鬧哄哄也暖烘烘,當然,我已經一起體會這種師傅級的美足護理 。隔壁床的阿梅阿嬤,我們總隔著一片床簾一直沒見到她廬山真面目,今天似乎精神很不錯,先聽到她在護理師協助下坐輪椅去逛逛花園,現在回到病房仍不想上床,推到了窗邊跟我一起欣賞小葉欖仁,看著時不時哢哢而過的台鐵火車,我同時偷撇看著他們一家人,阿嬤長得很慈祥,白髮黑髮參雜髮量不少,頭髮後梳的整整齊齊,穿著一件黑色與紫色相間的格紋外套,他們牽牽阿嬤的手、摸摸阿嬤的臉伴著窗外夕陽,護理師想必也覺得這片風景好美,拿了相機替他們一家人拍照留戀。 

        每天都有穿著橘色背心的志工與我的家人談話,協助為我洗澡,還為我們準備點心,我們都嗜咖啡,但我現在只能小酌,主治醫師也來查房了,是專業又貼心能同理、傾聽病人的醫師,有著長大捲髮的美麗社工師,正在為阿珠阿姨家做經濟評估,嬌小可愛的心理師同時跟阿珠阿姨的女兒說話,宗教師剛好也進來跟阿連阿嬤、大哥一起聊聊吃齋念佛的心得,我有我的家人陪伴著。這天阿珠阿姨的床簾一直拉著,能聽見他們說著阿姨病況不好,終於聯絡上她的兒子,兒子來了,他進去床廉後聲嘶力竭地哭了,我也聽得好難過,護理師鼓勵他跟媽媽說說話,還說可以抱抱媽媽,然後每說一句話,阿珠阿姨都發出嗯啊的聲音,她是聽見了,今天都沒聽見她的聲音的,最後兒子說了:媽媽,下輩子我還要再當妳的兒子,這句話迴盪在我耳邊 模糊了我的視線,阿珠阿姨是最棒的媽媽...。

        臘月快結束緊接著是正月,病房舉辦了春節寫春聯活動,大家都被邀請出來大廳,大魚缸旁兩個沒有頭髮的阿公在窗邊含著棒棒糖,柱子邊竟然有阿伯的女兒在替阿伯打麻將,阿伯躺在病床用牌尺指揮,時不時大罵打錯牌支,一個護理師正替阿梅阿嬤跟隔壁病室的兩個阿嬤合照,她們像歲寒三友松竹梅,另一位護理師跟家屬正唱著卡啦OK,這位護理師歌藝不佳、勇氣可佳,心理師準備開始主持活動,能有力氣拿筆起來畫幾撇的我們,何須在意書法寫的如何呢,大家春聯都寫得很藝術、很有創意,這天恰好好多人來看我,護理師見著了直說要幫我們拍照,其實我好久沒拍照了,面容枯槁、肢體乾癟,很不好看的,是護理師一直說我很美,越拍越起勁拍了好多好多,看著照片裡的大家,我們奔放也羞赧同時堅毅,是我最棒的親情、友情,我的愛情。

        親愛的,我生病了。還沒轉進去安寧病房前我總在猜測那會是怎樣的風景,是不是絕望的深淵、害怕的谷底,只能獨自一人面對岐途末路,但是沒有,是溫暖的希望之燭、無畏的勇氣之火,共同陪伴走向嵐影湖光,原來愛可以灑滿整個病室、貫穿整個角落、轉動每一個細胞,同時我被傳染了,是染上了一身“愛”,我曾想為什麼是我先墜跌,現在我承載了一身愛病,或許我墜的快,但是我墜的很安全,我的愛會從葉脈中繼續豢養這片大地,等到大樹根深葉茂時,成就了最美的一片風景。